故事新编:刺秦

荆轲和樊於期相对默默坐着,两个人已经各自饮了三杯酒,却不曾开口说话。到底还是攀於期打破了沉默,“荆卿今日所为何事,为何自进门打招呼后,便一直沉闷不语、只顾低头喝酒?”

荆轲抬头,然后站起身子,侧对着樊於期缓缓说道:“今日我之所以上门拜见将军,实在是有天大的事情,只是事关重大,心中尚在突莽,不知如何向将军说明,故而一直沉默。”

樊於期说道:“荆卿向来光明磊落,乃是大丈夫大君子,是以太子丹视卿为知己,樊某因罪身之故,得有缘结识荆卿、同事太子丹,亦是天大的福份。樊某亦将卿视为知己之交,荆卿但有事,无论大小,但说无妨。若用得上樊某的地方,樊某虽万死而不辞。”

荆轲道:“感谢将军肺腑之言,只是将军自言罪身之故,其实何罪有之?”

樊於期道:“秦王实为吕不韦之私生子,此事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却眼见得秦王以假冒赢氏之血脉,盗取秦位,有悖于天下公理。樊某受赢氏先王厚待,见此窍国贼,安能坐而视之不理?樊某是以揭秦王窃国,发儌书,号令天下征讨,奈何秦将惧秦威日久,竟无人从之,实在令人大悲不已。”

荆轲道:“将军忠良之士,此等替天行道之事,何以言罪?”

樊於期悲声怆道:“荆卿所言甚明,樊某替天行道,自然无罪,只因征讨兵变失败,一家老小几十口人,不及逃出咸阳,被秦王尽数诛灭,只剩樊某一人侥幸逃出。因樊某一人之故,而令家人无辜遇难、满门抄斩,我是罪过在这里啊。”樊於期语气不胜悲痛,说完,不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忽然又瞬间止住哭声,厉声叫道:“我与秦王逆贼不共戴天,必报此深仇大恨。”

荆轲说道:“将军且节哀,将军之罪,必将军之故,而是秦王之故。秦王残暴无道、杀人无数,天下人共恨之,今秦王虎视眈眈,又欲吞并六国为一统,若秦得此之势,天下人将苦矣。”

攀於期跺脚愤然说道:“如今秦兵势大,王翦、蒙恬等皆是良将,奈何竟为秦王所用。樊某投奔在燕国太子丹处,虽有家国深仇大恨,奈何无力无谋抗击秦兵,真正痛煞人也。不然,我定当效仿当年伍子胥,带领燕兵灭了秦国。”

荆轲说道:“将军此仇无论于公于私,都是仇深似海。凭燕国之力,若对抗秦军,将军以为胜算几何?”樊於期叹道:“以卵击石,何有胜算?除非天下六国合纵抗击,或有一线胜机。只恨当今天下君主多是贪生怕死、目光短浅之辈,秦王稍一离间,合纵即分崩离析,可悲可恨。”

“既如此,将军之仇何日才能得报?”荆轲亦愤然慨道。

“我所忧愁愤懑者,就是在此一节啊。”樊於期喟然长叹道,声音中又有了哭泣之悲腔。

短暂的沉默。偌大的会客厅里,也并没有其他任何人,突然安静得出奇,似乎只有两人呼吸的起伏声,在沉默的空间里相互撞击着。

良久,只听得荆轲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缓缓地用力说道:“我有一计,既可帮将军报了家仇、又可帮将军雪了国恨。将军愿听否?”樊於期一听,立即抬起了头,眼里放出明亮的光芒,脸上也立时现出了因激动而涌现的血红色,“但有何计,荆卿速讲,樊某就等荆卿这句话。”

“借将军的项上人头一用。”荆轲两眼直视着樊於期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樊於期怔了一怔,吃了一惊,突然跳开身去,一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按在腰里的佩剑上。“荆卿要杀我,这却又是为何?”樊於期惊问道。

“将军勿怪。但问秦王恨将军几何?”荆轲说道。“秦王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亦如我之恨秦王。”樊於期道。

“既如此,将军能否靠近秦王?”荆轲问。

“万万不能。”樊於道道。

“既然天下君主合纵之道难以指望,要报秦仇,剩下一途唯有靠近秦王。然而秦王生性多疑,欲靠其近,须随身献带秦王十分看重的东西,一旦靠近,然后荆某侍机手持利匕,左手扯住秦王的衣袖,右手便向秦王刺将过去,成败只在此一举,此亦是当下唯一报仇之法。”荆轲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的态度是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将军乃是秦王深恨之人,秦王早已布告天下,得将军之首上献者,赏千金、封五城。秦王亦对燕督亢之地垂涎已久。我已经向太子丹禀明我的计策,拿着将军的头颅,以及督亢地图,假装向秦王献首请功、献地称臣,待一靠近秦王,我便侍机从地图轴中突抽出利刃,刺杀秦王。太子丹怜惜将军,不忍心借将军项上人头一用,故而此番我上门私访将军,为的就是在太子丹面前先斩后奏。将军欲报秦仇,荆某只此一策,别无他法。向将军借项上人头,实乃不情之请,故而荆某一再难以出口。如今一切皆由将军自裁。”

那樊於期听完,右手离了剑柄,走到荆轲面前、紧紧抓住荆轲的双手,含泪说道:“为报秦仇,樊某即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何况一项上人头?荆卿得我人头,他日替我报得深仇大恨,樊某在九泉之下,亦感激不尽,只盼来生再报答荆卿的大恩大德。荆卿真侠士也。”说完,樊於期松开荆轲的双手,后退两步,双手用力地扯下脖子上的衣领,只至露出肩膀,然后右手倏地拔出佩剑,将剑尖向上举起,口中大声呼喊道:“我樊某久思不得报仇良策,只落得一身空恨,如今有侠士荆卿义胆云天,我愿借项上人头,助荆卿报我大仇。”话音未落,只见那樊於期佩剑向脖子上用力一刎,顷刻间一命呜呼矣。

那樊於期虽已身亡,却是双眼怒目而睁,头发亦笔直竖起,可见是蓄一生之愤怒喷涌而出。利剑刎处,鲜血已流满一地。荆轲见樊於期头颅尚在脖颈之上,便取剑斩断脖颈,将攀於期人头用布包了,然后默默地看了眼伏倒在地的樊於期尸身,便快步向着太子丹住处而去。

话说太子丹在秦宫中为人质,颇受屈辱,因而自秦宫大难不死逃归燕国,便一心因着私仇国恨,以灭秦王、阻秦国吞并六国为己任。自秦归燕后,每日寻访能人异士,广散钱财、广结豪杰,更兼以礼相待、以诚相见,一时在燕地贤达之名颇盛,投奔者络绎不绝。

经过些许时日,其门下亦已固集了一批壮士,然而太子丹总觉得能够托付重任的那个人还未出现,因而也时常愁眉苦脸、长吁短叹。一日,忽听身边近臣鞠武说,燕国中有一隐士,号田光,此人足智多谋,平常与能人异士交流甚广,且此人就隐居于燕国都城之中。太子丹一听大喜,恨不得马上亲自见到田光。太子丹本欲亲往迎接,鞠武让太子丹于府中静候消息,且先去打探再看。

原来这田光已是个古稀老人,行动迟缓,言谈却十分敏捷。听说太子丹敬慕求见,态度亦十分谦逊,道:“太子,乃燕国贵人,老夫一介野人,承蒙太子高看,是知老夫。老夫亦早闻太子贤名,愿与太子一见。”鞠武一听大喜,道:“先生如此通达爽快,实是太子之幸,不如与我就此前往太子府中。”于是两人俱登车前往太子丹府中。

太子丹正在庭前焦急地来回踱步,忽听通报,鞠武携田光求见,不禁大喜,挥舞双手作跳跃状,便向门外冲出去。少顷,见鞠武扶着一古稀老人,缓缓走来。太子丹心中纳闷,但仍然不失礼数,跑到田光面前,双手热情地扶住田光的手臂说道:“丹盼望先生久矣,先生既来,燕有救了。”说完,将田光缓步迎入室内,跪着用自己的衣袖将那田光的座椅擦拭而净,邀田光上座。田光动作迟缓,微颤着入座之后,方开口道:“光年老力衰,不过一无用老人,太子礼贤如此,令光受宠若惊。”说罢,便要做跪拜回礼状,太子丹赶忙双手托住田光双臂,说道:“先生不必客气。先生乃当世隐者,丹有眼无珠,竟不知都城之中,还有先生这般人物。”说罢,复请田光入于上座,太子丹则自行入于下座。

田光感太子礼重,便问:“太子召见老夫,不知所为何事?”

太子丹叹息道:“当今天下,秦兵势大,若赵为秦所灭,燕亡国亦不远矣,形势急迫,秦燕已是势不两立之态。听说先生足智多谋,能奋奇策,不知先生能否在此危难关头救我燕国?”

田光颔首道:“秦兵势大,秦王野心志在吞并六国一统天下。六国若能合纵抗秦,天下或可维持平衡,奈何当今六国人心离析,合纵之计已不可再复。救燕国,亦是救天下。”

田光说完,略作停顿。太子丹道:“先生所言极是,燕以一国之兵,却不能挡秦之一将,丹亦为此忧愁苦闷。”

田光说道:“所以欲救燕国,必以奇计谋之,不赖军之强弱方可。”

太子丹大喜,说道:“先生所言极是,此亦丹所思虑。”田光复问道:“太子是否已有计谋在胸?”太子丹亦不隐埋,直言道:“先生必知当日专诸行刺吴王僚之事,此正是丹欲效仿者。”

田光听完,颔首说道:“奇计正从此出。只是若行此事,必有万夫之勇之壮士方可,老夫年老力衰,必不能胜此重任。太子平日结交豪杰甚多,不知门下有可用之人?”

太子丹便将门下壮士简而言之,最满意者为三人,分别叫作夏扶、宋意、秦舞阳。此三人与田光亦一一相见。相见毕,太子丹问:“先生以为如何?”只见田光摇头说道:“此三人,喜怒易见于形,恐非可用之人。老夫认识一人,唤作荆轲,此人力大神勇、喜怒不形,足可担当太子重任。”太子丹转悲为喜,问道:“既蒙先生推荐,但知荆轲身世几何、现在何处?”田光说道:“荆轲乃是齐人,因四处不得志,正流落燕之都城,与燕人高渐离相善,常于酒肆饮酒,醉后渐离击筑荆轲歌而和之,常悲叹说天下没有知己之君。老夫因荆轲贫困,常资助其酒资,故而能与荆轲相知甚深。”

太子丹听完,请求道:“荆轲神勇,奈何丹从未与其谋面,既是先生知心之人,还望先生帮忙引荐。”田光哈哈一笑:“那是当然,老夫既知太子心意,必将引荆轲与太子相识,太子勿为挂念。”说罢起身,道:“还仍需借太子车驾一用,老夫这就去找荆轲。”

太子丹大喜,竟向着田光跪拜叩首道:“蒙先生不弃,丹感激不尽。”田光忙回礼道:“太子如此折节,老夫惭愧不已,请起。”说完,便向门外走去。太子丹连忙上前搀扶着田光,直至送至车驾内,太子丹握住田光的双手,轻声说道:“丹就于此处恭候先生和荆轲同归,丹所言国事,还请先生不要与外人言。”田光微笑着说道:“这个自然,请太子放心。”

田光别了太子丹,直往酒肆中而去,荆轲果然又在与高渐离喝酒,见了田光,荆轲态度十分恭敬,高渐离亦自行避去。田光开门见山,对荆轲说道:“卿乃大丈夫,胸怀大志、身怀大才,酒肆终不为卿之良所。”荆轲回道:“大丈夫寄身酒肆,岂是本意,奈何未遇明主,不得施展而已。”田光微笑道:“老夫今日前来见卿,实是有要事相告,荆卿常为不遇知己而郁郁不得志,今燕太子丹折节重客,访求能人异士,奈何老夫年老力衰已不堪重任,老夫便在太子面前荐举荆卿,不若即刻随老夫到太子处?”荆轲深鞠一躬,道:“先生知荆某,既然先生有吩咐,荆某何敢不从。”

于是田光携荆轲,二人同乘一车,径往太子丹府中而去。

太子丹得报,亦如此前恭迎田光一般,将二人迎入内室,屏退左右人等。但见荆轲身材魑伟,仪表不凡,气度从容,太子丹不禁喜从中来,道:“听先生荐举,今日得见荆卿,果然不是凡人,只恨丹得见荆卿太晚。”荆轲抱辑回礼自谦道:“荆某不过一介莽夫,既有先生作引,太子但有难处,荆某愿竭力为太子排忧解难。”田光对太子道:“太子嘱我之事,老夫尚未向荆卿说明,此事事关重大,须秘密而行,周密筹备,知之宜少不宜多,太子可与荆卿详备其事。今老夫以残烛之年得遇太子、荐举荆卿,此生亦了无遗憾了。”说时迟,那时快,忽见田光猛地将头撞向身旁石柱,顿时脑浆迸出、血流满地,一命呜呼。

太子丹与荆轲见状,大骇不已。荆轲慌忙蹲下抱起田光,大呼“先生,先生”,而先生已没有了气息;太子丹亦伏在田光身上,痛哭不已,“先生何必如此,先生何必如此,丹刚得荆卿,却失先生,是丹害了先生啊。”荆轲怀抱田光尸身,对太子丹说道:“太子不必自责,这是先生以死取信太子。先生信义浩重,这也是荆某之所以十分敬重先生的原因。”太子丹听完,哭声愈悲。

田光、太子丹、荆轲,此三人虽一日之间相逢,而命运竟生大变。荆轲失忘年之交田光,得太子丹,此正是二人相交之故事因缘。

田光舍身取信,太子丹命心腹之人秘密厚葬之。葬毕,荆轲住太子丹府中,太子丹封荆轲为上卿,然后下令在太子府一侧,为荆轲单独造一会馆以供荆轲居住,称为荆馆。

太子丹与荆轲日日饮酒相谈,设宴款待。宴席之上,燕国太子与诸大臣每议强秦之事,莫不悲愤激慨,唯荆轲沉默不语、不现喜怒。太子丹亦毫不介意,反而对荆轲极尽恭敬之事,每见荆轲,必深鞠躬以致意;日常起居、仆从侍女,对荆轲也一一照应俱全。并下令,荆轲可随时到府中见他,不必事先通报再入内。如此盘桓半月,一日荆轲与太子丹单独对饮,太子丹道:“委屈荆卿暂住府中,可曾习惯?”荆轲放下手中酒杯,道:“太子对荆某如此折节礼遇,荆某感激不尽。”太子丹道:“荆轲可知丹与田光所言国事究竟为何?”荆轲道:“不知,但亦知。”太子丹诧异,问:“何以不知,何以又知?”荆轲长舒一口气道:“太子所言国事,必是燕秦之交有关,当今天下,秦王野心必欲灭六国而图一统。我听说太子丹在秦国曾为人质,受辱颇重,故而太子所言国事,诚乃家国仇恨。只惜六国军队,不堪与强秦对抗,太子欲图秦事,必先有图于秦王。”太子丹道:“荆卿果然明大义。丹实欲效仿当年专诸之刺吴王僚,以勇士刺秦王。当日先生对丹有言,此事唯荆卿可行。因先生去日无多,故丹尚不曾向荆卿禀明。”

荆轲听罢,缓缓起身,背向太子丹道:“太子所言国事,未曾向臣挑明,故臣不知;而先生舍身取信,是以臣又知之。田光先生一则不愿多一人知太子国事而见疑于太子,是以舍身取信,二则先生知臣助太子,身亦必死于秦,故先生亦是以死向臣表明朋友之义。”

太子丹听完荆轲这一席言语,不由悲泣道:“先生之为人,丹所万万不及,丹因先生得幸,先生却因我而死,何其悲也。”

荆轲转过身,看着太子丹,劝慰道:“太子无需自责,先生活着,太子必不会见疑于先生,此实是先生高义之举,只可叹不可恨也。”

太子丹止住悲泣,问道:“先生已去,荆卿意为如何?”荆轲道:“臣既已许下田光先生,太子对臣又如此折节礼遇,臣万死而不辞,不然何以报先生及太子厚恩。只是西去刺秦王,此事非同小可,臣听说秦殿森严,秦王又多疑,尚需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方能接近秦王。只有接近秦王,方能行效仿专诸刺吴王之事。”

太子丹听完,亦愁容满面,道:“荆卿深明大义,丹感激不尽,若事成,则卿既救燕,又救天下人,乃是天下人的英雄,必将流传千古。只是卿所言,亦丹所日思夜想、苦无计可施,卿虽有万夫之勇,若不能接近秦王,却又奈秦王何?”

荆轲道:“此亦是臣所忧虑者,但太子亦勿过忧,容臣再想几日,必有计策。西去刺秦,轲虽有勇,然终须一人为助,大事更易成。”太子丹忙问:“荆卿但请讲,丹门人何人可同往?”荆轲叹口气道:“臣已微观多日,只恐太子门下无人可担此任,臣有一人,若得此人同往,方不辱太子使命。”太子丹问:“此人谓谁,现在何处?”荆轲道:“此人名叫盖聂,精通剑术,胆大心细,与臣乃生死之交,奈何此人行踪不定。臣近日已托人打听其所在,只是尚无消息。”

太子丹听荆轲如此一说,也无可言语,日常仍然对荆轲恭敬问礼,关怀备至,不在话下,却也并未催促。如此又过了月余,忽一日听报秦王派遗大将王翦攻打赵国,赵国抗击无力,秦军已经快进兵至燕国南界。太子丹内心大为惊惧,即刻去找荆轲道:“丹得报消息,秦兵日夜进攻,一旦渡过易水,则我燕国恐怕就要亡于秦,荆卿虽答应西去刺秦,到那时恐怕也来不及了,如何是好?”

荆轲听得太子丹内心焦虑、急迫,乃叹息道:“臣已想出接近秦王之策,奈何盖聂行踪尚未得消息,故而未复太子。”荆轲顿了顿,而太子丹一颗心亦提到嗓子眼,只听荆轲继续说道:“臣之计,一是要借樊於期将军项上人头,二是借督坑地图。樊将军乃秦王深恨之人,诏布天下,凡得其人头者,赏千金、封城五座,而燕督亢之地,秦王垂涎已久。”荆轲遂将计划细与太子丹听,太子丹听完,直喊“此计大妙,此计大妙”,然而马上又愁容满面,悲切说道:“樊将军弃秦来奔,其命可悲,其勇可嘉,丹实在不忍心害樊将军性命,至于督亢地图,旦夕即可奉上。”正说间,外面通报说燕王有要事商量,需太子丹即刻前往。太子丹不得已,且对荆轲说:“樊将军一事,还望荆卿再议,丹去去便回。”

荆轲知太子丹终不忍心取樊於期人头,形势却又如此逼迫,只怕多等一日,太子丹只会愈加心急如焚。于是荆轲便大声叹道:“罢了罢了,看来此乃天意,荆某既已许下重诺,却也由不得太子的仁慈心了。”当下,便即刻赶到樊於期住所,自去借人头罢了。

太子丹得到飞报,说荆轲已取樊於期人头,大惊,急忙回府中,而荆轲果然提着樊於期人头在厅上相候。

荆轲一见太子丹入内,便抢前一步说道:“臣已取樊将军项上人头,还请太子恕罪。”遂将经过说与太子丹听,太子丹听完,嚎啕大哭,悲痛不已,良久方止住胸中起伏,命人收拾樊於期尸身厚葬。问荆轲道:“如今樊将军已借项上人头,督亢地图即可便能奉上,荆卿几日可动身?”荆轲道:“臣本欲待盖聂至方考虑动身西去,奈何盖聂不得消息,苦等无望,不若太子门下选一胆大习剑者,与臣同往便是。如今天气将热,而樊将军人头已落,日久生腐臭,亦是对将军之不敬,不若早早动身。”

太子丹听完,道荆轲所言极是,便定下门下秦舞阳随荆轲同去使秦;然后以燕王身份,修国书一封,言派遣使者,携秦罪将樊於期人头,以及燕之督亢地图,向秦王示好。太子丹当日便将诸事安排完毕,约定两日后,于易水边为荆轲出使秦国送行。

送行之日,风声大作。太子丹携一众近臣,为荆轲在易水边设宴,荆轲好友高渐离亦在其间。酒过三巡,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之,歌声唱道:“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其声悲壮慷慨,送行诸人闻之,无不涕泣泪下。荆轲又仰面长啸,气冲宵汉,化成一道白虹,直贯于青天之上,复又唱道:“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嘘气兮成白虹。”而歌声之雄壮激烈,不减一分。

太子丹斟满一杯酒,双手捧酒,跪于荆轲面前,道“请荆卿满饮此杯,丹来生若有缘份,愿与荆卿再结生死之交。”荆轲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只将酒杯双手交还太子丹,然后紧紧握了握太子丹的双臂,竟不说一话,唤了秦舞阳,跃上车马,奋力往前一甩鞭,那马便一路向西疾驰起来,渐渐驶离了易水,驶离了太子丹。

太子丹感慨万千。

此乃荆轲刺秦王一桩典故,到此,这篇“故事新编”亦将与君而别。只是后来的故事,荆轲刺秦王,却以失败告终。秦王盛怒之下,攻燕愈甚,而燕王在谗言之下,竟诛杀了太子丹以献秦王,欲以此举减秦王之怒而求自保,可怜太子丹,壮志未酬,竟被贪生怕死的父王杀害。而燕王最终为秦兵所掳,废为庶人,燕亦终为秦所亡。可叹荆轲壮士,功败垂成,田光、樊於期性命,亦成孤魂苦鬼矣。

-by 冯子明 于2024年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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