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是看不见的潮汐和引力

我不曾靠作诗谋生,因为成功的可能性太小。对普通人来说,靠打工谋生,在这个社会里才显得踏实。

我断续记下来的一些诗(现代诗),最初出发点并非为了文学,也不是为了谋生,而是为了内心表达的需要——对美好事物的表达,情绪的表达等,有时候你找不出其他比诗更好的表达形式。但是,不表达会死吗?自然也不会。不过,人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某些时候,决定人个体行为的,可能超越了生理本能上的范围。

现在,我也将自己的诗,自编成了一个集子,取名为《河岸集》,共300首整。对诗歌而言,300是个特别的数字。在这部《河岸集》之前,我曾经自编了一部诗选集,名为《世界为你献上三百首诗》——这是一部综合性诗选集,在全世界范围内,选出了近150位作者的300首诗,作者的出生时间跨度达700多年。当时选编这部诗集,某种程度上,也是想向《诗经》和《唐诗三百首》致敬——《诗经》被称为诗300,《唐诗三百首》亦是300。这就是300这个数字的特别之处。

现在,我自己的原创诗,也达到了300首,这是我个人的一个里程碑。

不过,诗集的名字《河岸集》,是我老早以前就想好了的,我还早早注册了河岸集的国际顶级域名heanji.com,当然,这个域名我什么时候启用,尚未可知。我想效仿惠特曼和他的《草叶集》,把我自己所有的诗,都编入《河岸集》,所以,《河岸集》就是我的诗全集。

在将来的某一天——这一天可能很遥远,也可能不会有——人们将发现《河岸集》的价值,《河岸集》会有《草叶集》一样的地位。

但是,在这些“梦话、痴话”成为现实之前,必须要先回答一个问题:诗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什么样的诗会被记住?

诗当然还有存在的必要。在我看来,情感是诗的第一要素。诗首先是通过情感,与宇宙万物、与物质世界和意识世界发生链接——我相信,无论社会怎么发展、科技怎么进步、人工智能怎么厉害,人的表达依然是最原始的需求;同时,也只有把作诗这件事,交给有血有肉有灵的人类自身,才能完成这样的链接。

诗是看不见的潮汐和引力。诗可能无用,但有价值。

在所谓人工智能不断渗透的今天,那些坚持用肉身作诗、记录肉体和灵魂灵感的人,首先便是勇敢的人。当然,往大了说,也适用整个文学——文学可能无用,但有价值,文学是一种心灵上的需求。

我把《河岸集》分成七个小辑。分别涉及爱情、两性、命运、希望、死亡、宇宙、大自然、日常生活、行走、社会现实、怀古怀旧等主题,而我表达的,是你我共有的无奈、苦闷、喜悦、狂野、热爱等等情感。我给自己提过写诗的“三个不要”原则:不要故弄玄虚,不要无病呻吟,不要装逼。我希望自己做到了这三个原则,虽然并不容易。

所以我的表达,或许能博你一看、对你有点价值。

诗也是对状态的记录。状态的另一层意思,并非指每一句诗都是、或者都需要写实。作诗,其实也是在捕捉状态,捕捉那些瞬间而至、又可能瞬间而去的情感和灵感,以及这世界适合被诗歌记录的一切,作诗的人,就是一个心灵捕手。所以,诗中的“我”,也未必是我。

写诗这件事,最早可以上溯到我的少年时代,但人到中年,我才真正开始着迷于诗歌,并且坚定地相信,我是在用灵和肉记录下我的诗——

「肉体会腐烂,灵魂会长存

我的诗会腐烂,但我的诗也有灵魂」

是为序。

– by 冯一刀

读书录第三十六辑

小记:这些年,断断续续摘了些读书记录,谓之《两分读书》,至2025年9月底的时候,终于也到了300条。这是个有意义的数字,当然,这个数字总是还会继续变化的。本人读书,也和五柳先生说他自己那样,“好读书,不求甚解。”摘录也是随性而为,也不是所有读过的书都会摘录;摘录的,也未必尽是所谓的好书,我之随录而发的点评,亦谈不上精到。想到了,有摘的兴致,便摘一下、附言几句,如此而已。毕竟,一个人一辈子只读三百本书,那还是远远不够的;当然,有时一本书我摘了不止一条,实则不足三百本。有的虽然摘了,却不曾读完全书;有的书好好读完了,却不曾录过片言只语。不过是读书录之评之感之和之,聊以自娱罢了。

301.观廖元善《中国古琴考——七弦琴》,所列历代古琴之形式,从伏羲式至俾牙式,竟多达五十一种,令人观止。又引古书《白虎通》云:琴,禁也。禁的原是欲望,又如何轻易能禁住。

302.曹洞宗足庵智鉴禅师诗:“世尊有密语,迦叶不覆藏;一夜落花雨,满城流水香。”后两句颇喜,录之。(《禅宗美学研究》曾议汉 著)

303.一个父亲生养了三个天才女儿,那就是神奇的勃朗特三姐妹,但死去最晚的却是父亲,也是人间大悲剧一桩。毛姆《十大长篇及其作者》谈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时,如是描写:“现在,只剩下年老的帕特里克•勃朗特牧师一个人了;他埋葬了妻子、埋葬了妻妹、埋葬了六个孩子后,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在书房里吃饭了,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到荒山野地里去散步了,而且只要走得动,想走多远就走多远。他死在霍沃斯,那年他八十四岁。”上帝真是给了这个却不给那个。

304. 又:从毛姆笔下,才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个赌徒,没钱却又好奢华,借钱后又好躲债(这点和巴尔扎克类似),个人品行实在很恶劣,当然这些都不比上他还为权力唱过赞歌。但毛姆对陀氏的文学成就评价依然很高,称《卡拉马佐夫兄弟》是伟大的小说,缺点是冗长。这小说确实冗长,啰嗦,难以读下去。

305.吾忽生一念:秦灭六国,统一文字,然则在此之前,六国所用文字又是如何模样?秦之前,孔子编《诗三百》所用文字又是何模样?既与秦文字不一,《诗三百》又是如何传世,莫非译成秦文以后再得传?译者又是何人?是否有遗漏未译的先秦古文未得传?秦朝十余年,而六国文字尽灭无一得传?此中问题,观吕思勉《中国文字变迁考》,似乎未得详尽之解惑;其他史学研究者更不见论及。记之。

306. 中兴自救将千疮百孔的晚清王朝,裱糊得还算光鲜。在中兴的新气象下,同治十三年,终于获得了名义上的执政资格。但慈禧权欲太盛……同治帝不愿与母后“同治”,心灰意懒,走上了咸丰的老路:躲进女人堆,与宫中佳丽、近臣大搞双性恋。较之咸丰更为出格的是,伙同心腹太监潜出宫外,寻花问柳,宿妓嫖娼,染上一身梅毒,并发天花而亡。亲政不足二年,短命不过十九岁。(《危机与变局——大清史事》吴士余)这一段史实描述,“权欲太盛”四字特别扎眼,永远兼有历史和现实意义。至于同治还搞双性恋,倒是新鲜,电影里莫不是故意隐藏了这一点。

307.加拿大歌手诗人莱昂纳德·科恩,其诗坦承、鲜活、好看。都是歌手,不过,与迪伦比,厚重度是差了些。录科恩的诗一首,记之。

心乱之晨

莱昂纳德·科恩

啊。那。

那就是我这个早晨

如此心乱的原因:

我的欲望回来了

我再一次想要你。

我做得很好,

我超然面对一切。

男孩和女孩们都很美丽

而我是个老人,爱着每个人。

但现在我再一次想要你,

想要你全部的注意,

想要你的内裤迅速滑落,

还挂在一只脚上,

而我脑海一片空白

只想着要到那惟一的里面

那里

没有里,也没有外。

——《渴望之书》孔亚雷 译

308.又一首《月亮》。把月亮比作“伟大而简洁的东西”,特别喜欢。

月亮

莱昂纳德·科恩 孔亚雷 译

月亮在外面。

刚才我去小便的时候

看见了这个伟大而简洁的东西。

我应该看得再久一点。

我是个可怜的月亮爱好者。

我突然就看见了它对我和月亮都是这样。

-by 冯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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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又朦胧

窗外,下着一片密密蒙蒙的细雨。想起那一年,我在一个细雨朦胧的春日,去了宏村。

这个安徽黟县境内的村子,果然是美的,“画里乡村”不算虚传。那村口的一池南湖水,虽然谈不上十分清澈,却生出了许多风情——湖边的徽州老房子,苍老的古树,尽数倒影在水面上,在水面上勾勒出动人的线条;水面随着微微的风,会时不时轻轻荡漾开一圈圈的波纹,于是这些倒影,也就时而在水面荡着碎开,然后又渐渐收拢、复归平静。倘若盯着这水面看,光这些倒影的变化,都让人觉得颇有几分风韵。

这小小的村庄,溪水相绕,湖沼内嵌,青石板铺成的村道细细弯弯,而村子的外围四周,则是青丽的山群环抱,山形秀气。如此便与那白墙黑瓦或者粉墙黛瓦,骑着马头墙、翘着角头的徽派建筑老房子,共同孕育出了一幅写意的水墨中国山水画。

村口的那一面南湖,虽是一个人工湖,却深得自然旨趣之妙,尤其是在细雨天。常人总以为雨天不宜出游,其实有些地方雨天别有风味,或者说更宜在雨天赏游,特别是那样的蒙蒙细雨天——湖面上,一群鸭子在烟雨迷蒙的湖面上,自在地畅游着,可真是惬意;它们惬意,我们也不慌,只管撑着一把伞,在沿湖的石堤上,慢悠悠地走上几圈便是。这湖的一侧,便是流经村子的一条溪流,名字应该叫作南溪,和南湖之间,以一条石堤分开。古树夹堤,溪流潺潺,诗情画意。若说这里的古树,确实也是够得上年份了——村口那一棵胡杨树,树干粗壮、绿叶葱茏繁茂,据说已有500多年的树龄,是当地村民的风水树,村里的年轻人结婚,要围着这棵树转上三圈,以求吉利。真是个有意思的传统。

宏村村子里也有一条“中山路”,之所以说也有,是因为在我生活的城市,我就在“中山路”附近住了一段时间,所以对这个路名,是颇有几分亲切感的。“中山路”自然也少不了青石板路面。在宏村,我特别喜欢那些青石路面被雨洗过的感觉,油油的、亮亮的路面,在脚底下光滑着,好像一枚刚打开的鸡蛋的蛋清,不舍得用力踩上去。于是,那一层的蒙蒙细雨,又为我心里的宏村加了印象分。

不过,也总有雨停的时候。这时候就看见村民们,拿出了腌制过的猪肉,挂在墙壁上。那墙壁上多了些烟火气,却也并不违和,毕竟,一直以来的传统呢,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存着那么多完好的几百年老宅子,村民们肯定比外面的世界,更懂得保护自己的传承。彼时正是时值春日,村民们也多有摘了自家茶叶的,炒了放在店中售卖。不过,买茶对我而却是不必的,我倒是帮着村里的一个村民阿姨,摘了点茶叶——摘茶叶是小时候经常干的活,现在已经成了一件新鲜事。

宏村的村后,是一片开阔的田野,正热闹地开着油菜花,金灿灿地连成一大片,蔚为壮观。就在这里看看油菜花,也足够看的了,何必非要跑到婺源去看呢?这样一个美丽的村庄,实在值得我悠悠地多住着几日。

我就在那样悠悠住着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香港女孩。

有一天傍晚,我走进一家村里的小店,点了一碗面条,等着上面的时候,进来一个女孩。她的普通话,听着有点生硬,村民老板娘似乎难以一下子理解她的意思。于是我帮她“翻译”,也点了一碗面条。一碗面条,倒是拉近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原来她是一个香港女孩,和我一样,也是个单身游客,是第一次到宏村,看了网上的分享,慕名而来。

有点新鲜,我虽然也算是个驴友,那半年几乎都在路上游历,但碰到单身的香港女孩驴友,还是头一回,而且是在一个偏远的内陆乡村。我不会说粤语,于是我们便用普通话交流。她的语速不快,有典型的南方口音,慢慢地,似乎开始说得顺畅起来。大概,她也需要一个我这样的萍水相逢的人,看起来年龄相仿,能够和她交流。吃完面条,我陪着她走在巷子里,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村中那一湾著名的月沼边。

月沼是一个弯月形的水塘,或者说沼池;总之月沼这个名字起得颇有水平,如果叫月塘,或者月湖之类的,总不如月沼听着有诗意。这个沼池大约是当年村子的设计者,出于防火和景观考虑而开挖,周围皆是古宅。一个弯月形的沼池出现在村子当中,实在是个很妙的主意,似乎一下子,就把周围的老宅们“盘活”了,这些寂寞的老房子,因而也有了一身灵动。

我们走到月沼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边上亮起了一点灯火。这里的灯水是不宜通明的,只需淡淡的一点即可,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这也可见,这个村子里的人,是懂审美的。“我对月沼很有感觉。”她对我说。于是在一点灯火之下,我们俩就在月沼边的石阶上坐下来。彼时游人尽已散去,周围安静得很,我只听得我俩的说话声。我和她坐着聊天,天南海北地聊,我跟她讲大陆的现状、最近半年来的见闻等等,有些事她说听过,有些事她感到很新奇。

我们只是聊天,聊了很久,聊到月亮升起,升起在那古宅的骑墙之上,然后看见沼面上,倒映着一轮弯月。我问她,如果人类的所有科技发明,只能选择一样留在世上,该怎样选?她说,她会选择火车,因为这样,她才能旅行,她也喜欢坐火车旅行——如果后面加一句话,说“才能在这里遇见你”,那该是一个多么撩人的答案——当然,这只是我现在写这篇文章时想出来的,当时她要真那样说的话,恐怕我只会手足无措;何况,她是一个纯纯的女孩呀,绝不会说出那样撩人的话。然后我记得我的答案,我跟她说我会选择抽水马桶,我认为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明。

她也许会在心里惊讶于我的答案,我也有点惊讶于自己的答案,明明我是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为什么连互联网都要抛弃、却选择抽水马桶呢?真是难忘的对话。可我毕竟也忘了许多,忘了是否说过动人的话,忘了究竟聊了多久,仿佛我们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可现在想来,这久别重逢里,又分明有着一种纯纯的、令人有点悸动的情愫。

可以称为邂逅么。当然可以,是不期而美丽的邂逅。这样的邂逅,“又纯又欲”,或许是专属于青年人的际遇,属于年轻时代的人们。年轻的人,清纯的心,古老的村庄,幽静的月亮,我们应该经常回忆回忆,享受生命旅程中的一些美好时刻。而我明白,这些时刻之所以美好,是因为我们都有一种内心的良善,在路上遇到了对的人。

我也写过一首诗,作为对那个晚上和那次邂逅的纪念。

怀念一个香港女孩

你和我曾经

在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邂逅在宏村的老巷子里

那是在春天

美好的岁月和人间

我们都背起了包

独自在路上旅行

你说你来自香港

一个香港姑娘

和我

坐在月沼的石阶上

聊了很多天

我记得问你

如果人类的发明

只允许留下一个

我们该如何选择

你说留下火车吧

而我说

会选择抽水马桶

村子里就我们两个

坐着聊天 看月亮升起

月亮倒映在沼池里

好美

月光映出你的柔和

你是多么柔和的一个姑娘

我们明明那么投缘

而我竟然

只是默默陪你回旅店

没留下任何你的联系方式

甚至也没有你的名字

你不知道的是

第二天没能遇见你

我的心是那样空空落落

有时偶尔想起

和你邂逅的那个片断

我希望你现在 过得幸福

这首诗,就几乎是那一晚的全部了。我们聊到很晚——对了对了,我想起来,后来是因为又下起了毛毛细雨,于是我送你回你的客栈,一路上我们都是默默无语呢。可为什么连你的名字,我也不曾留一个呢?当然,你也不曾问我的名字,也许,我们都知道,我们注定只能是萍水相逢吧。

或者,我们都觉得第二天,能继续相遇在老巷子里?可第二天,我没能再遇见你。我在村子里又住了一天,巷子里已没有你的身影。我记得你说还要去西递,于是第三天我也西递,可除了看看那些老宅子,我也并没有遇见你。却让我看见村外的一条路边,有个姑娘撑着一把伞,站在一棵开着花的树底下拍照。可那个姑娘不是你,而我想起“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词句来了,多美;又想起“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我曾经那般愉悦的心情,那时看到眼前这些蒙蒙细雨,却生出了淡淡的伤感的痕迹。

也许终究是觉得有点寡然了,于是,我也离开了那个细雨朦胧的地方,离开了我们一起待过的村子。

-by 冯子明

读书录第三十五辑

290.吕思勉在其《白话本国史》中谈“汉族的由来”,提及蒋观云《中国人种考》,对此问研究最为详博。记之书名,欲购一册,某宝上搜之,上万元,皆是二手旧书。吓人,亦可见其书之收藏价值。

291.许地山《牛津的书虫》一文谈“书虽”:“但是要做书虫,在现在的世界本不容易。须要具足五个条件才可以。五件者:第一要身体康健;第二要家道丰裕;第三要事业清闲:第四要志趣淡薄;第五要宿慧超越。我于此五件,一无所有!”先生自谦如此,我等之人何处见尘埃。

293.《类编长安志》、《洛阳伽蓝记》、《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这四本古书,写的是四座古城盛极一时的记忆,记之。四书之中,唯《类编长安志》此前竟未购置。

294.我观徐文长书法,亦如其泼墨画,可称书法中之“泼墨书”,此或有可能乃本人首创之观点?文长其画喜书自创诗,多有妙句佳咏,如《春野图》之句“只将元气手中调,不许红尘眼中散。”

295.扬之水《物中看画》一书云,清初传奇小说集《女才子书》卷首,列有“美人之为美人”的标准,凡十项。言而总之,便是:美人之为美人,容貌之外,要须才学与修养。看来古人眼里的美人标准很高。倒是又得一古书名目。十项标准,与之对应的便有画作《十二美人图》。

296.书单的收集之道,我有一法,便是关注作者提到的参考书目,或者行文中提及的书目,尤其是行文中提及的书目,最是自然无功利性,无意之中更显本真。

297.朱自清先生并非以诗盛名,也颇写过几篇诗论文章,比如有一篇《美国的朗诵诗》,以达文鲍特《我的国家》这首诗为例,讲述诗歌朗诵之美。我也从朱自清先生这里,知道了这首长诗,摘句如下。

我的国家

达文鲍特

一切人是一个人。

……

自由不可限制,要大家都有,

此处的自由就是各处的自由。

298.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房间》里说,“一个女人如果要写小说的话,那她一定要有钱,不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有意思的是,为了阐述这个并不高深的观点,她写了这本书;更有意思的是,她是凭借着继续一笔遗产成为“有钱人”。其实就观点而言,男人又何尝不是。

299.《涉过忘川 庞德诗选》(水琴和西蒙 译)一书的导读一文,颇好看,以前对庞先生所知不多,此回正好一解,譬如摘其中一段:“法西斯主义首先是权力崇拜,然后是以群体名泯灭个体的权力专制。“报纸是其喉舌,教育是其宣传,历史是其辩护,艺术是其回音。”’这是二战前有人对法西斯以及纳粹——国家社会主义(Nationalsozialismus)——文化典型特征的描述。庞德绝非权力崇拜者,而是个人主义信仰者,那么他又何以认同法西斯主义?”

300.读英译汉语古诗,应该直接读英语的译本,而非读英译本又回译到中文的版本,至少前者是重中之重。不过如庞德之《桃花石》,英再转中,名字倒也漂亮。

-by 冯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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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录第三十四辑

284.美国诗人阿多尼兹奥是我读到的,第二个写男人写得特别好的女诗人,第一个是C.D.莱特。录一首阿多尼兹奥的《31岁的情人》。

31岁的情人

阿多尼兹奥 梁余晶译

当他脱掉衣服,

我想到一块正打开包装的黄油,

那种牛奶般的光滑质感,

从冰箱拿出来时它还很硬,

就像他的身体很硬一样,结实

高耸的胸肌,乳头像崭新的硬币

压进胸脯,下方腹肌铺展开来。

我看着他的手臂,形状仿佛

被一把刀削过,刻画出曲线,

三角肌、二头肌、三头肌,我几乎不信

他是人类——背阔肌、髋屈肌、

臀肌、腓肠肌——他被制造得如此完美。

他裸体站在我卧室里,还没受到

任何损害,虽然他很快就会

受到损害。有一天他会长出肚子,

铁丝状的白发,流尽柔软的深色

纤维,他皮肤的奶油色也会

松弛,慢慢分离,罩着一团矮小稳定的火焰,

他对此不知道,正如我曾经不知道,

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他这点,

我会让他在床上摊开身体,

这样就能一次次吸纳他的

富饶资源,用我唯一能做的方式将其夺回。

285.史蒂文斯《徐缓篇》(张枣 译),录之:

诗人注视世界就像男人注视女人。

无话可说和以悲剧的方式说出,与有话可说不一样。

诗是诗人创造的自然界。

286.再录两本书名,汪曾祺先生《晚饭花集自序》一文提及:归有光《寒花葬志》、龚定庵《记王隐君》。且说汪先生写花草树木,往往一则题目下,分为若干小篇,短则两百字左右,多的亦常不过数百字。这类文字若置于一无名作者名下,恐怕会令那些号称专业的观者,不过哑然失笑耳。

287.方英敏《简读屈原》理解颇与己同:《诗经》是周人群体生存状态的合唱,《楚辞》虽然也反映国家民族、民众的生存主题,但主要是个体的生命、生存体验的独白。

288.又,“美学家们几乎一致地将屈原美学与儒家美学、道家美学以及后的禅宗美学并列为中国美学史的四大流派。”这个观点有意思。

289法国文学家儒勒·列那尔《自然纪事》,写了很多家常动物,诸如鸡鸭牛羊各种昆虫等,颇有趣味,长的数百字,短的不过短短数言,最短的一篇《绿蜥蜴》,仅六个字:当心,油漆未干。形象,妙趣。甚至蟑螂这么恶心的小东西,也能被他用廖廖数字写出诗意来,《蟑螂》:漆黑的,扁扁的,像个锁洞。写《萤火虫》:有什么事呢?晚上九点钟了,他屋里还灯点着。

书中介绍儒勒·列那尔一直在法国乡村生活,喜欢亲近孩子和大自然。难怪乎亦有一种天真。

-by 冯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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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录第三十三辑

278.收藏几个书名:唐人小说《步非烟传》,元人杂剧《百花亭》,明人传奇《红梅记》。

279.诗人得以广泛流传的作品,往往只有几首诗,然后又是其中的几句诗。雪莱最有名的一句诗是“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就这一句诗,都还有诸多不同的译本。

280.美国诗人罗伯特·白英的李白《山中问答》译诗,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译诗版本,虽然见到的是中转英、再回译成的中文,读起来倒是蛮有味道。录之:

“在伟大诗人那里,我们经常能发现一种镇定、泰然自若的美,一种宁静和清晰。李白曾写道:

如果你问我,为何居住在青山中。

我会默默地笑,我的灵魂宁静。

盛开的桃花追随着流动的水,在尘世之外,有另一片天地。”

281.我们忽略了阿尔•巴特利特的名言:人类最大的弱点是我们不理解指数函数的作用。比尔·维特克《无知的美德》,书还没好好看,书中引用的这句话先记下了。

282.弗罗斯特以写自然的诗闻名,遇到好的译本却也不容易。《美好时分》是个好题目,诗句么,暂且记下“看见了年轻的身影年轻的脸。”

283.默温《贝里曼》一诗,讲到激情,深以为然。然而诗的激情并非一定壮怀激烈,动人心处,皆是激情。

“他说诗歌中使一切成为可能

并且能够点石成金的关键

是激情

激情无法作假他又赞扬了运动和发明”

-by 冯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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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录第三十二辑

273.歌德晚年对中国古代文化也颇有兴趣,有一首《中德四季晨昏杂咏》,表示了他对“中古”的了解,录之:

我沉溺于古时的梦想,

与花相亲,代替娇娘,

与树倾谈,代替贤哲;

倘使这还不值得称赏,

那就招来众多的僮仆,

让他们静静侍立一旁,

在绿野里将我等侍候,

捧来画笔、丹青和酒浆。

《走近歌德》(杨武能 译)

274.梁实秋《闲暇》一文有言,“人在有闲的时候才最像是一个人。”这话固然没错,却值得追问一下:那么无暇时像什么呢?牛,或者马?或者四不像,人其实什么都不是。

275.“在几乎所有的社会历史和传记中,缺少了三分之一的故事。”20世纪60年代,建筑画家、家具专家劳伦斯•赖特如此写道。当时的他在反思,人们在对过去的认知中存在着一个床形的缺口。这个说法很有意思,我因之启发,倒得了一首《床形制品》的诗作。

276.五四时期,思想文化上的活跃,真是精彩。譬如性学家张竞生,对于性的光明事业的推动,力度令今人吃惊,贡献肯定也是不必怀疑。他关于女子“第三种水”的论述,很有意思,而且提了几句口号,即使在今天,也实在应该发扬光大出去:

打倒不会使女子出第三种水的男子!

打倒不会出第三种水的女子!

第三种水万岁!

能出第三种水的女子万岁!

能使女子出第三种水的男子万岁万万岁!

——录自《张竞生集·第三卷》。张竞生在五四时期,和周建人甚至梁实秋等,都有公开的笔战,文献记录下来,是个好的态度。

277. 又:张竞生当时提了好多主张,呼吁“大奶复兴”,在《一串极重要的问题》(1927年三月《新文化》第1卷第3期)一文中,提了“大奶提倡”等六项主张,其中“裸体跳舞会”的主张,现在看了或者都有点“骇人”。张竞生解释说——这是一个朋友看了德国的“裸体博赛会”而想出的,会址就设在这个朋友家,每星期聚集一次,社员不论男女都赤裸裸跳他们得意之舞。由此(1)可以练有好身材,(2)可以养成裸体的风尚,(3)可以得到跳舞的真艺术。这虽是一种现社会不许公开的会社,但人社者均出本人愿意。社中又有极正经的规条,充其量也不过等于日本男女会合一气的裸浴而已。而况这社既属秘密组织的性质,社外人无从得以饱其眼福,于社会的风纪上定然无碍,但社员须要经过严密的审查方许入会。

-by 冯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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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录第三十一辑

268.让我们牢记两个灭亡的时间点——“地球的生命将在大约30亿年后灭绝,届时,太阳日渐强烈的炙烤将蒸干海洋中的最后一滴水。大约600亿年后,宇宙中的生命也不过将如此消逝。”(《世间万物之精妙:自然哲学与物理原理》 西班牙 大卫·周 著)

269.布宁(也有译为蒲宁)的《暗径集》(陈馥 译),是个有意思的短篇小说集,篇幅短的,不足500字。我却忘了摘一点书中的精彩句子,但他的小说,的确是以“寓意”取胜的典范,故事往往戛然而止。另外我对他的诗歌,以及那部获诺奖的长篇小说,产生了极大兴趣。

270.最近读了几本自然科学方面的书籍,感觉这类书籍,很有多阅读的必要。“终有一日,人类会灭绝。所有物种都是如此。这一事实被称为古生物学的第一定律,动物物种的平均寿命大概是200万年。智人大约是在20万年前进化的,这表明,我们还能活很久……唯一能够存活超过几百万年的物种是微生物,有种细菌已有1亿多年的历史。”(《未来自然史》美 罗布·邓恩著 李蕾/张玉亮 译)造物主的安排,神奇两字不足形容。

271.李约瑟有个著名的问题,“为什么中国没有发展出近代科学?”陈嘉映在其《哲学·科学·常识》一书中,建议倒过来问“西方怎么就发展出了哲学-科学?”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倒问”,他认为是追求真理的激情,把希腊人-西方人送上了哲学-科学之路。这是个好问题,中国的古人,其实还是喜欢活得浪漫些,虽然实际也往往求而不得。我倒也还有个问题——为什么希腊到了现代却衰落了?

272.发现一个现象,但凡是译书,大部分译者总会在前言里,把这本书大大赞美一番,虽然我看了,也总觉得内容不过一般尔尔。后来这明白了,哪个译者不希望自己译的书能卖得好一些呢,怎能不把原著和原作者捧上一番?当然这种现象不光是译书,其他的比如就文学刊物来说,都会要作者提供个人履历、创作经历,似乎有了一个“身份”和显要的“经历”,便是文章质量的保证了。都有可悲之处。

-by 冯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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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

注:写了一首诗《不如》,后看到纪念汪国真逝世十周年全国诗书大赛的赛事,略为小改后,发去应征,不想也得了个安慰奖(优秀奖)。汪先生触动我的,是因他也经历了同样的苦闷,这是一个缘由。主办方提供的赛事数据是共1000余件应征诗歌诗词,最后一等奖2名,二等奖4名,三等奖8名,优秀奖30名。因了这个机缘,决定对汪先生进一步深读一番(我那个《世界为你献上三百首诗》里,之前倒的确就有收录汪先生的诗作)。录之,以为小纪。

不如
纪念汪国真逝世十周年全国诗书大赛版(优秀奖)

不如我们哼唱
放声高歌慷慨悲壮
能赢得一时的激昂
而轻轻的哼唱
像黑夜里的荧火虫
闪闪地传递着希望

不如我们沉默
心里默默的言语
将使我们赢得融洽
融洽就是 两个人在一起
无话可说 也不会觉得尴尬

不如我们去看弯月
山顶细瘦的弯月
天穹明灭的星光
我们远古的先人
曾经在这些微光下
耕植伟大的农业文明

不如去寻找两片相同的树叶
看望菜园里弓出地面的萝卜
注目枝头眼睛般挂满的柿子
地里和枝头会长出无限诗意
试着记下你的诗句
一个人不可能占有所有美丽的诗句
总有一些美丽的诗句属于你

不如做个诗人
经历汪先生那样的苦闷
但始终热爱生命
读那些伟大撩人的诗句
心头有如一面鼓在敲击

不如在阴天走出门去
天空中看不到太阳
天空依然值得你热爱
你的爱 将和太阳一起存在五十亿年

不如-原始版

不如我们哼唱

放声高歌慷慨悲壮

只能赢得一时的激昂

不如我们轻轻哼唱

像黑夜里的荧火虫

闪闪地传递着希望

//

不如我们沉默

心里默默地言语

语言是那样清净灵动

而我们将赢得融洽

融洽就是 两个人在一起

无话可说 也不会觉得尴尬

而孤独就是 两个人在一起

比一个人还要孤单

//

不如我们去看弯月

山顶细瘦的弯月

天穹明灭的星光

我们远古的先人

曾经在这些微光下

耕植伟大的农业文明

//

不如去寻找两片相同的树叶

看望菜园里弓出地面的萝卜

注目枝头眼睛般挂满的柿子

地里和枝头会长出无限诗意

试着记下你的诗句

一个人 哪怕一个神

不可能占有所有美丽的诗句

总有一些美丽的诗句属于你

//

不如做个诗人

写诗 读诗

读那些伟大撩人的诗句

心头有如一面鼓在敲击

快活

//

不如在阴天走出门去

天空中看不到太阳

那不是太阳的错 太阳还在

天空依然值得你的热爱

你的爱 将存在五十亿年

-by 冯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