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

一个人死前
想到自己最后
活着一身是病
活着真不容易
潦倒窘迫丧失尊严
求生欲却让自己苦苦支撑

这个人没有说太多话
然后死了

死人不会说话
但死人有很多话要说
一生的悔恨
对命运的痛陈
对不公的斥责

死人对这个世界满意吗
但死人不会说话

有些死人应该
向活着的人道歉
向其他死去的人道歉

但死人不会说话

活着的人在感谢
感谢世间还有死亡
感谢死亡带走祸害人间的恶人
感谢死亡带走饱受折磨的病人

几千年来
权力改变了世界
权力一直在改变世界
掌握权力的人主宰着生杀予夺
感谢世间还有死亡让某个权力终结
死亡给了人间再一次抛硬币的机会

死人的脸是一本无字书

-by 冯子明

读书录第二十四辑

228.韩国诗几乎不曾关注到过,读到女诗人文贞姬(1947- )的这首《爱情旅馆》(薛舟 译),值得一念。

我的身体里有爱情旅馆

我经常出入这家旅馆

请不要问对方是谁

因为随时可能更换

229. 王安忆说,“一个作家如果不能解释清楚他笔下人物的生计问题,那么他所写的灵魂也不值得相信。现在很多年轻人写的小说里,人物都是穿名牌,出入大酒店,游历世界,过着奢侈的生活,但这些作家可能没有想过,人物的身份和收入够不够支付他过这种奢华的生活。如果作家不能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他笔下的灵魂可能就是假的。”(谢有顺 《成为小说家》)这话说得很到位,没有生活阅历和宽广的知识结构,怎么写出真正打动人心的好作品呢?小说家需具备实证精神。

230.美籍波兰诗人切斯瓦夫•米沃什说:“我到过许多城市,许多国家,但没有养成世界主义的习惯,相反,我保持着一个小地方人的谨慎。”(《米沃什词典》)波兰是个让人心生念念的“小地方”。

231.罗马尼亚诗人布拉加有一首《夏娃》,备感一种神秘和浪漫主义,摘录如下。

夏娃

当蛇将苹果递给夏娃时,用银铃般在树叶间

回荡的声音同她说着话。

但它碰巧还向她耳语了几句,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说了些《圣经》上没有提到的事情。

就连上帝也没听见它到底说了些什么,尽管他一直在旁听。

而夏娃甚至对亚当也不愿透露。

232.读希尼自选诗集《消失的岛屿》,咱们好吃的牡蛎,在诗人笔下,成为一种诗歌源泉和灵感。特别喜欢这几句:

我愤怒了,我的信赖无法再寄托

于明媚的日光,像诗歌或自由

从海中倾泻。我要吃下这一天,

细嚼慢咽,让它的浓香

激发我成为动词,纯动词。

233.钱钟书《七缀集》里讲到朗费罗,提到朗费罗的《人生颂》是破天荒最早译成汉语的英语诗歌,这一典故在我编选《世界为你献上三百首诗》时,就有所知,自然,这首诗也入选了这个三百首名单。少年时代读到的朗费罗诗句星“即使你的希望一个个落空,你也要坚定、沉着。”令人印象深刻。其实今天我也用朗费罗的这句诗自我勉励,原来我的希望一直在一个个落空。

-by 冯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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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我们多么快乐

那个时候我们多么快乐
没有什么可以担心失去
每一天都有食物与荷尔蒙
对于明天无需设想和计划

那个时候我们多么快乐
没有什么需要渴望拥有
大声欢笑的时刻总那么多
日夜都拥有着彼此的气息

那个时候我们多么快乐
没有什么值得徘徊忧虑
半夜三更我们在街头相遇
寒风中接吻枕边喃喃细语

那个时候我们多么快乐
没有什么会被制造顾虑
手里没有半点房产和资产
总能给予彼此想要的欢愉

那个时候我们多么快乐
如今我们已达抵一片苦海

-by 冯子明

请允许我幻想

如果有一天
我已无力
仰卧在床
请允许我
幻想
请允许我
舌尖抵达你身上任一平方厘米
鼻息覆盖你皮肤上每一个毛孔

原谅我
不曾幻想自己
成为布道者
苦难的拯救者
人类的知音

请允许我幻想
某一个天上的神
垂下头来和我低语
于是痛苦从我身上远离
最后时刻我获得安静的力量
我的一生
我祖祖辈辈的一生
在我眼前浓缩成无限压缩的一秒

请允许我幻想
我是那么舒坦地离开
离开这个我又爱又恨
奉献过等待过的世界

请允许我幻想
自己不曾来过这个世界
而一切都可以假装没有发生

-by 冯子明

生日

让我在生日这天
说一些批评的话
而不是祝福
我不歌颂自己的生日
我早已放弃生日赞歌
如今对许多人来说
生日就是苦难日

很多逻辑被改写了
在这片土地上
年龄成为身份标签
在你身富力强时
生日即开始宣告衰败
宣告社会对你的格格不入
除非你占着某着位置不动

浮躁和怪吝空气阻塞了大地
蚂蚁一样的人群占满空间
却自以为得了终身安全保障
常识和甘泉水一样稀有
奇怪的价值观像马蜂一样嗡嗡作响

即使我心有不甘
我依然大声宣告不愿年轻十岁

-by 子明

做回孩童

让我们做回孩童
在爱人的胸脯里
在父亲的沉默里
在妈妈的指尖里

当我们做回孩童时
我们的精神充盈饱满
我们的肉体有所依赖
我们只有满足而无抱怨

当我们不再是孩童
天上万能的主宰啊
我们仅仅请求你
让母亲们做一个像样的人
让父亲们的寡言可以信任
生活能够自理
吃得下睡得着
能行走即使并不如风
能说话即使并不流畅
这就是做一个人的请求

当我们做回孩童
幸福的感觉和羔羊没什么不同
如今我们忘记了无忧无虑的味道
一切都已模糊
不过时时记得自己是个人
而作为人的痛苦清晰可见

-by 冯子明

怀疑

怀疑过人生
怀疑过命运
怀疑过上帝
怀疑过轮回转世
怀疑过是否足够爱母亲
怀疑过母亲是否懂得如何爱自己
怀疑过自己是否足够爱这个世界
怀疑过道路有没有尽头
怀疑过现在未来
怀疑过死亡
怀疑过光明
怀疑过爱情

最后
这些我不再怀疑
并且相信一件事
我在用灵肉和性情写诗
肉体会腐烂 灵魂会长存
我的诗会腐烂
但我的诗也有灵魂

写诗可以维持内心
我的诗并没有免受恐惧的自由
一首诗可以是哲学著作
也可以是一部史书
或者深远的长篇散文
一首诗可以是它想成为的任何样子
而我始终是我自己

-by 冯子明

生日

让我在生日这天

说一些批评的话

而不是祝福

我不歌颂自己的生日

我早已放弃生日赞歌

如今对许多人来说

生日就是苦难日

//

很多逻辑被改写了

在这片土地上

年龄成为身份标签

在你身富力强时

生日即开始宣告衰败

宣告社会对你的格格不入

除非你占着某着位置不动

//

浮躁和怪吝空气阻塞了大地

蚂蚁一样的人群占满空间

却自以为得了终身安全保障

常识和甘泉水一样稀有

奇怪的价值观像马蜂一样嗡嗡作响

//

即使我心有不甘

我依然大声宣告不愿年轻十岁

-by 冯子明

此时此刻

你曾经是黑夜

用温暖和湿润

将我紧紧包裹

//

然后火车来过

它是驶向黎明

或是驶向未来

我也无从了解

//

然后月光来过

你浑圆的双臀

裸露在月色中

是宇宙的模样

//

然而此时此刻

我们还是

不要相遇的好

-by 冯子明